我的春秋大梦
我有一个梦,一个香甜的梦,斑斓的梦,这个梦不切现实地做了26年,至今还未醒来……
我是个农村的孩子,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与土地打交道的人,苍天黄土上的每个农民的千辛万苦,农民的贫穷瑟缩,我体会的比任何一个人更格外的深刻。在学习上我们姊妹是自由的,当农民的父母忙于土地,没有闲工夫管教子女,更不会教育子女。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农村的孩子只有两条路,有么种地,要么削尖脑袋考出去。父亲说,我的脑子笨,初三临近考试时,决定让我考师范。那时的孩子很少有自己的思想,尤其农村孩子更没有自己的想法,我只知道服从。师范报考及考试是提前进行的,我居然考上了大连师范学校,成了村子里第一个吃皇粮的孩子。那时父母的脸上像贴了金子,别提多自豪,奶奶、姑姑及所有的亲戚也都展洋洋美滋滋的。全村人也跟着乐呵。那时的我也是满心欢喜,却对所有人的自豪没有多少觉察。
四年的师范学习,为我打开了一扇光怪陆离的万花筒,我觉得我在城里的同学面前一无所知,在繁华杂汇的大连都市里是清水一滴。
1988年,师范学校毕业,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山村。因为那时的分配原则是定向分配即哪来哪去,学校学生会主任也在毕业前夕大会上一再重申,定向分配原则,说:找关系也没有用。(多少年后,陆陆续续我才知道,很多农村的同学都毕业直接或后来又进了城里,留在村子里的只有三两个)
经过四年城市生活的我,就种下了不安分的种子,极反感我的山村,一心向往生活在别处。做一个荣归故里的家乡人。
我在家乡的小学任教三年级,一周22节课,除了音乐和体育,其他全上,工作的琐碎繁杂,小孩子的胡作胡为,有意识的作闹捣乱,更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逃离。
我回家作着磨着父亲说要到大连去,从不求人的父亲耐不住我的软硬兼施,绞尽脑汁的冥思苦想,终于翻出祖宗八代顺藤摸瓜找到了一根线索,是表叔认识一个离休的大连市西岗区教育局长,姓魏。父亲把珍藏了多年的伯父从山西太原邮寄给奶奶的汾酒和竹叶青,十分留恋不舍地拿出来了,表叔带着我和父亲和一瓶汾酒一瓶竹叶青来到局长家,房子很宽敞,摆设很精致,当然我的眼前一亮,农村的穷孩子哪见过。局长说看看。之后我和父亲又去了两次,每次都带上一瓶汾酒一瓶竹叶青,最后的一次,那个魏局长说,不行呀云云。我家的汾酒和竹叶青也送光了。父亲有一次不经意地叹着气说,为了丽华,家里的汾酒竹叶青一瓶也没有了。多年后我一直对这次送礼觉得深深地不孝和罪恶感。那是家里唯一的财富呀!
可是当时的我,哪里懂得,还是痴心不改不舍不弃不屈不挠。我没有用功在教育教学上,加之学生大闹天宫,花样繁多地胡打烂闹,一发不可收拾,更是坚定了我改行的决心,经过多方打听,又几经探访搜寻,辗转找到了另一条线索,大伯父的同学在大连设计院当副院长。我的心里又透过一缕亮光,像掉进深坑里的人抓住了希望的藤,我和父亲找到这位大伯的住址及工作地址,几次三番地,不厌其烦地,到这位大伯的家里,和工作单位,这位大伯对待我们的友好态度,更让我和父亲得寸进尺的厚着脸皮的哀求,他真诚的对我表示,他这正好缺少图书管理员,只要你们学校和所在的教育局同意放人,他可以安排。我一听欣喜若狂,我太喜欢读书,图书管理员正适合我的性子和爱好。
回去就着手联系我校我区,我所在的小学校长的答复是:只要教委同意,他没有意见。当时不知怎的会找到区教育局长的家,那个教育局长姓杜,不知我和父亲怎么知道了局长九三路的家,怎样来到杜局长家,不知鼓足多大的勇气敲开了局长家的门,局长一看是个乡巴佬有些惊讶,先是父亲陈述原因和理由,我嗫嗫怯怯地说:我不想在农村,想到大连。局长严肃地说:那不是农村,不远是近郊。农村缺人……我反反复复的重复着那句话。最后局长立马变脸说:说了不远,农村缺人,不会放你。我和父亲灰溜溜的离开。从此我对自己的前途心灰意冷,对自己的工作心灰意冷。
父亲和家人说,要想进城,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个城里的对象,过两年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城了。父亲又开始四处求人积极为我找对象。而我并无此意,找对象进城,按规定也要过好几年才能调入,要想改行还得求人。打定主意,要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于是,亲戚为我介绍对象,我只是应付一面,再也没有下文。锦瑟华年时的我一门心思以书为俦以文为侣,喜欢闲云野鹤般单骑闯江湖。这样子过了几年,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新任教育局局长的外甥,而我就是避而不见,父亲气得浑身打颤。
不断有同行调到这个局,那个所,心里那个艳羡就甭提了。更羡慕他(她)背后强大的权势和实力。
那年,妹夫说,我领你去求求登峰小学的孙校长,只要进城,这样找对象,也好找了,我并不介意找不找对象,对调动工作更没有劲头,但是拗不过他的诚心执意。妹夫骑着摩托带着我拎着礼品叩开孙校长家的门,(奇怪怎么找到的,我妹夫是那一片的片警),孙校长说,只要教委允许,她没意见,当然,堂堂一校之长根本不屑于我的一箱奶和饮料,我却不忍。教育局长对我们小草民来说,简直就是京官呀,只得不了了之。
一晃,我已将近三十,我要完成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掉,于是别人为我介绍一个工人,我不容细想,不到半年就结了,自然,不到一年半就离了,父亲母亲为我头发都愁白了。
至此更是心如死灰,在我的小山村,在三尺讲台上,过一天撞一天钟。看着学生像野马放肆疯狂,无能为力,无论对学生还是对自己。可是我的经常难以平静的心里,总是经受着理想、现实、宿命剧烈交错的撞击。
更为可笑的是,不到十年时间,整个区实行末尾淘汰制,百分之七十开资,我难逃此劫。又过两年,我们的乡村小学又严重超编了,又要动员去外校分流了,我坚定不移。
我在毕业后就开始练习写稿,在第五年时,我的一篇拙作在大连市人民广播电台发表了,我的另一片回忆师恩的文章在旅顺口报发表了,我也为学校写点小信息,我又不知所以地幻想到镇里当个报道员,即能跳出本行,又和我热爱的文字靠边。(因为镇里的报道员已是年过半百临近退休)我就毛遂自荐,也挖空心思找了关系,当然还是我的一腔热情未能达成所愿。
那一年,同事都进城买房,我也不顾父母阻挠,动用全部积蓄加上姊妹相助进城买了6层楼的一间四十平的小房,就这样我一个人像孤魂野鬼一样,在家乡的小县城,在我的小山村游荡。所幸四十岁的时候,我又成了家,又有了可爱的宝宝,中年得子,或说老蚌生珠,原本心如止水的我,为了孩子为了自我又重燃起了异想天开的念头。因为孩子的姑父是某局的局长,加之孩子的父亲的支持,孩子姑父的理解,自己又不知天高地厚,海阔天空的做起美梦来,我从不舍得买衣服,不舍得买好吃的,也不舍得给父母,我的积蓄却无偿地被股市吞没了,从不乱花一分钱的我也肯把省吃俭用节省下的仅有的两万元钱拿出来送礼。心里揪揪地疼,却痴心地以为从此可以扬眉吐气,可以改写25年的乡村小学教师的命运,乐观的想凭借着姐夫的势力,一定会有个好的归宿,实现多年的夙愿。
当教委通知我到登峰小学报到时,犹如被电击似的我,美梦瞬间被彻底击碎,梨花带雨地哭了一天一夜,不知饥饿口渴,彻夜难眠,肝胆俱裂,脑子肿胀得像个大硬球。那一天,漫长得像时间凝固了。眼睛肿了七天七夜。或许这就是命。不依靠自己的努力,终究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真是莫大的讽刺,25年转了一圈还是原点,即使厌倦,即使无奈,一切终究无法改变。在农村蓬蓬勃勃、欣欣向荣时,我却愚蠢的离开了乡村。我想起了小时候,大姨给我算过命:……文武两边站。我当时以为是当大官,家里人说我不可能有那样的命,是教师,培养文武各色桃李。我不信,现在始信,是天意,是命运,还是……我明白了,小人物办事之难,调动之难,难于上青天。人很难改变既定的航向,所以最初的选择至关重要。
基本框定了你的一生。
2012、9
版权作品,未经书面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