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西游记>>,有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不明白为什么悟空三兄弟平白无故地称唐僧为"师父"而不是"师傅".年岁渐长,阅历加深,自然也听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讲法,但还是有点不明所以然,直到后来,我从我表姐夫的身上,才彻底弄明白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八个大字的深刻含义,并彻底地被其深厚的传统道德底蕴所震撼!
表姐夫姓肖,是当地有名的大能人,我沿用当地的习惯称法,称其为肖姐夫.肖姐夫父母早逝,是由兄嫂拉扯大的,年轻时口齿伶俐,手脚勤快,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般的小帅哥."大跃进"时期,人民公社成立了"联合厂",将当时所有的公私手工作坊和工商业企业都囊括了进去,肖姐夫也被领导相中,招进厂里跟铁匠铺中的"铁匠李"李师傅学打铁.
李师傅可是当地一赫赫有名之人物.其有名之处主要有两点:一是方圆十几二十几里范围內,大到鼎锅耙滚(鼎锅一般人能理解,耙滚有必要费口舌解释一下,这是一种铁制滚筒状的平整田地的农具,现在很少见了,就是有保存下来的,也差不多快成历史文物了,过去常见),小到菜刀畲刀(即砍柴的柴刀,不知何故,家乡一带都是称畲刀,没有一个称柴刀的),总之是日常生产生活所用的铁制工具,大都是李师傅及其手下弟子打造出来的.二是李师傅中年丧妻,没有再娶,跟乖巧可爱的女儿相依为命,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拥有如此之身份地位,毫无疑问会成为家长里短的话题人物,想不出名都不行!
李师傅打第一天看到肖姐夫起,就像一坨生铁丢进炉火里,熔化了!决心倾囊相授,悉心指导,并有意无意地暗示要将心肝宝贝女儿托付终身,而乖巧的女儿也频送秋波尽心照料.我这肖姐夫则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父女二人如何用心,就是装聋作哑不来电.背地里却瞒过师父师妹,对同在联合厂缝纫铺中学裁缝的我表姐死缠烂追起来.当然我表姐也非等闲人物,乃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
不到半年工夫,表姐要与肖姐夫成亲了.肖姐夫不敢出面,托领导与师兄师弟一齐出马,邀请师父去喝喜酒,师父一听,当场气得吐血,三天不曾下床,并放出狠话来:"这黄眼睛的东西,再也不要上我家的门了,一上门我就一锤子砸断他的狗腿!我没有这样的徒弟,他也没有我这个师傅!"
后来在众人的极力斡旋下,师徒二人总算没有刀兵相见,没有恩断情绝,但肖姐夫这碗铁匠饭显然是吃不成了.这时恰好公社分得了两辆解放牌汽车指标,需要人去学驾驶技术,肖姐夫就离开了师父师妺,去外地学开车去了.回来后开上了人人艳羡的新解放,改革开放搞活政策一出台,肖姐夫就抽身出来跑单帮,搞起了个体货运,成了当地最先富起来的人.
而李师傅英雄暮年,却较为令人嗟叹!由于现代工业文明的影响,铁匠铺的生意一落千丈,终至黯然关门;年老体弱加之职业方面的因素,晚年病痛不断;女儿所托非人,生计艰辛,自顾尙且不暇,伺候老父更是有心无力.此时此刻,肖姐夫的男儿担待,丈夫情怀就充分体现出来了!将师父请至家中,叮嘱儿孙只许称"爷爷"和"公公",不许喊其它什么的名号,声音不能太小也不能太大;当面不能有脸色;并雇请专人照护,一日三餐好饭好菜;一有长病短痛立即亲自驱车送医院,极尽人子之礼,直至入土为安.
这是一个我亲身见闻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故事,表姐夫读书不多,实际上是一个半文盲,但其人格魅力,却赢得了周围人对他的敬重.我也曾经私下里以十分景仰的语气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淡淡地反问我:"有什么不对吗?这只是做人的本份啊!"
"这只是做人的本份啊!"多么朴实无华而又多么高端大气的答案啊!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在这物欲横流,利益第一,金钱至上,世风日下,道徳沦丧,见了老病倒卧闹市也无人敢施以援手的社会,还有什么不比这更为震撼人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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