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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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大酿酒,段老大的酒好,附近几个乡镇的大部分人都知道,段老大酿包谷酒、高粱酒、苦荞酒,别的不酿,喝过段老大的酒的人都知道段老大的酒苦荞酒最好,不管什么样的人不管什么场合什么心情,喝段老大酿的苦荞酒总是很开心,没有任何原因,就是开心,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喝段老大的苦荞酒会开心。苦荞酒当然会有苦荞的苦味,没有苦荞的苦味的苦荞酒就不是苦荞酒就不是苦荞酒,那就是假酒。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喝段老大的苦荞酒都会开心,一个是段老大,段老大喝自己酿的苦荞酒既不开心也不难过,对此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段老大孙子满月的时候,亲朋相聚,难得一聚,特别是孙老头、王大爷和段老大更是据说二十年没见面了,其他人都围坐在段老大的院子里欢笑着喝苦荞酒,只有孙老头、王大爷和段老大三人在段老大的小屋里吃菜喝酒,没有人听见他们的笑声,当然也没有人愿意打扰三个二十多年没有见面的老头,确实孙老头、王大爷和段老大喝段老大酿的苦荞酒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开心,也没有一个人难过,三人没有说话,安静而祥和的吃菜喝酒,孙老头和王大爷走的时候其他人说尽了各种客套话,可是段老大和孙老头、王大爷都没有说话,可以说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三人都没有相互说点什么,只是三个老头安静的吃了一次饭喝了一次段老大酿的苦荞酒,当然走到时候段老大送了孙老头和王大爷一人一壶酒,对此段老大的儿子对孙老头和王大爷格外好,因为段老大从来不送别人酒,就是段老大的儿子带酒进城都必须付钱,和外面卖的一样,五十元一斤。段老大的酒不多,除了家里喝也卖,但是从来不送,卖的不贵也不便宜,五十元一斤,段老大有酒就买,如果有人想买而段老大没有酿好的酒,那就没有办法了,而且段老大不接受预约,但是大家都想买段老大的酒,特别是段老大的苦荞酒,段老大从来不接除了儿子的任何电话,这就让段老大的在省城当工程师的儿子很是烦恼,因为电话本来就很多,又不敢关机,只能不厌其烦的应付那些想买段老大的酒的人。当然段老大的儿子很想对父亲说那酒又赚不了几个钱,不如不酿或者不卖,想喝多少就酿多少,喝不完的就送亲朋,又不缺钱,何必麻烦,但是段老大的儿子不敢说,段老大的儿子暗示过段老大这层意思,但是段老大一个眼神让段老大的儿子再也不敢提此事。

段老大的儿子和儿媳都上班,都很忙,所以当他们的儿子三岁的时候,送回来让段老大带在老家,那个巴山最高的村落,那个巴山最高村落的最高的一户,相对独立的一户,因为段老大的房子距离村里最近人家有一百多米。段老大的儿子从来不敢顶撞段老大,不只是因为段老大的婆娘死得早是段老大一手带大的儿子,段老大的儿子也知道段老大平时爱读书,段老大的儿子在大学时遇到的难题段老大都能帮忙解决,段老大不养狗不关门拒绝再娶,所以段老大的儿子和媳妇商量将儿子让段老大带一是怕段老大太寂寞同时段老大也能够很好的带好孙子少酿酒业少一些麻烦。

自从段老大带着孙子段小七在家之后,酿的酒确实少了,想买段老大的酒的人也就更想买了,关于喝段老大的苦荞酒总是使人开心的传说也越传越邪乎,但是没有人能够给予解释,当然也好事者以帮忙为由观看过段老大酿酒的每一个过程,清洗高山苦荞,文火煮熟,加以土法酵母,也就是街头高老头买的酵母团子,很多人都买这个酿酒,当然也用它酿苦荞酒,发酵、蒸馏,和大家的酿造方法一样,但是只有段老大的苦荞酒喝了总是使人开心,包谷酒不会,高粱酒也不会,于是在很多人眼里段老大的苦荞酒就变得神乎其神了,就是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段老大也从来不解释,人问起,段老大总是说就是那样没什么的。

段老大的孙子段小七的名字是段老大取的,段老大的儿子本来想取名段志远什么的,但是段老大坚持给孙子取名段小七,所以段老大的孙子就叫段小七,不再改变,身份证上也叫段小七。

段老大的孙子五岁了,总是和一般大的孩子满山跑,段老大也不管,摔倒了也不扶起,饿了就回来吃饭,没事段老大就给孙子朗诵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祖孙二人也算是其乐融融,家里的电视只有段小七看动画片的时候会放,因为段老大从来不看电视。一天傍晚,乌云由远及近,暴雨将至,段老大一人喝酒看书,不时看门外,在雨点渐密的时候,段小七跑进了房间,段老大释然继而看书,段小七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那不是水而是一杯苦荞酒,就在段老大有点紧张的时候,发现段小七没有像小孩子第一次喝酒一样呛着,而是默默的坐下,面带忧伤,五岁小孩不可能出现的那种忧伤,段老大愣了,但是段老大试探性的对段小七说,还想喝么,段小七没有表示愿意也没有表示拒绝,端起了杯子,段老大制止了段小七,说你去打开里屋的第二缸,喝喝那个试试,段小七一个人走进里屋,打了一杯苦荞酒,坐在段老大对面,喝了一口,面带笑容,天真无邪的笑,段老大说小七喝喝第五缸试试,于是段小七走进里屋打了一杯苦荞酒回来,坐下,喝了一口,无限忧伤,段老大默默的把孙子段小七搂在怀里,默默的留下了开心的泪,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知己——孙子段小七,段老大默默忧伤时酿出的苦荞酒段小七喝了忧伤,段老大开心时酿出的苦荞酒段小七喝了开心,所以段小七是段老大最好的知己,孙老头和王大爷次之,因为他们喝出了段老大苦荞酒里的情感却体会不出段老大感情的变化,而大部分人只会因为段老大苦荞酒里的泪和开心而开心,每一杯有感情的酒都是好酒,都会让人开心,当然段老大酿的包谷酒和高粱酒也是好酒,也是纯纯的酒,可是段老大没有在包谷酒和高粱酒里面付出深厚的情感,那是因为从小段老大就喝着母亲酿的苦荞酒长大,在他历经种种回家酿酒之时,每一滴苦荞酒都有对母亲的思念和忏悔以及其他情感。

段老大去世的时候段小七大学毕业三年了,段小七三年没回家,段老大去世了,段小七回家了,葬礼过后,里屋有二十七缸酒,段小七的父母正在商量怎么处置那二十七缸酒,段小七默默的走到酒缸前,每一缸打出一提,然后每一缸喝一口,第二天一早,段小七背着满满的一书包酒坐在段老大的坟前,二十七罐苦荞酒,喝了一整天,傍晚十分,段小七回来了,没有醉没有吃饭没有洗澡,整整睡了两天,之后段小七没有回城,一个人在山里酿酒十年,写下了六十万时间跨度七十六年的文字,道尽了段老大一生的传奇,每一个字都不传奇,在没有传奇的世界,段小七将那六十万字的书稿焚烧在段老大的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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