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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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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被偷走的粉桃红,变成了满树青涩的果;被偷走的春意,迎来了满目的激情和新意;被偷走的时光,变成了燕子的呢喃和迷离的烟雨。在山城西峡,云聚,依旧携一丝清冷;风起,轻轻让柳絮飞扬,如曼妙飞舞的梦蝶,在点点金色的光晕里打着旋,轻盈落下,翩然于眉间,飘落于掌心,偷风抹缝般潜入鼻孔,总让人喷嚏连连。

又是一个充满期望而又短暂的周末,我带着几个朋友和10岁的孩子,沐浴着车窗外的习习清风,伴着一路上的欢歌笑语,踏上了回家的路。

两辆车一前一后盘旋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一个个黄绿色的山头随着车笛音急速的降调,被抛弃在身后。颠簸2个多小时,车子终于在村口的拐弯处放慢了速度,耳熟能详的乡音,笑容可掬的老乡,饱含深情的问候,一下子将我笼罩在浓浓的乡愁之中。

车子停放在院边儿上的一块空地内,大家陆续走下车。

“赶紧回来。”母亲手提着水桶,站在院边儿,满脸笑容,用她最普通也最常用的待客语言喊着。

能清晰看到路口的樱桃树下,父亲歪着半边身子,扶正了褪色的帽子,挥动着左手,示意大家到院子里落座。脚下,一块发白、平整的黄土,直接告诉我,显然他已经在这里徘徊、张望了好久。

主、厢共计5间瓦房,平整干净、错落整齐的农家小院,改变了她以往的沉寂宁静,顿时变得热闹沸腾起来。在我眼中平常的再平常不过的院子,让几乎没有进过农村的城里朋友异常兴奋,拍照、惊叹、询问、啧啧称奇。堆列整齐的柴垛、肆意蔓爬的葡萄架、栽植蔬菜的瓶瓶罐罐、清澈见底的水井、群蜂飞舞的蜂笼、刚刚发芽的山茱萸树都成了他们拍照留念的背景。如果不是被母亲那清香扑鼻的手工凉皮所吸引,或许根本无法停止他们一时的兴奋。不用拿华丽的辞藻来形容母亲的手工凉皮有多么美味,从他们狼吞虎咽的表情,赞口不离碗的举止、再来一碗的言语,足以验证了母亲那传统而又生态的手艺,带给他们味觉上的抚慰与熨烫,心灵上的惬意与幸福

“我喜欢吃这辣椒,开心、过瘾、刺激、有男人味儿。”一个兄弟边吃边跟我交流着口感与味道。

“这是我父亲种的。”边回答他,边回头看看院边儿那些瓶瓶罐罐,我没有给他们做过多的解释。

我是个非常感性的男人,对待亲情更是看的尤为重要,每每提及亲人,总会感觉那是我心灵上最柔软的一块儿地方。吃辣椒是父亲和我的共同爱好,但种辣椒却成了父亲这些年的营生。

父亲自从2008年11月15日突发病情到现在,已经8年了,近3000个日日夜夜里,父亲拖着他半边灵动不便的身体,操着稍一激动就言不由心的语言,陪伴着我们一家人。

健康时的父亲是我们当地的聪明人、会事儿人。哪家有个红白喜事,他必定会因当执客要至少忙上3天;谁家有个邻里纠纷,他肯定会被请到家里来帮助和解;亲戚邻居若有个建房、修理等技术活,他总是被喊去帮忙破解难题。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整天总是忙忙碌碌,在家的时间比较少。暴躁的脾气,邻里们几乎都很清楚,遇事讲理、处事果断、不向权贵低头、善待亲邻好友、是非善恶分明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他的暴躁,留给了我坚持正义的足够理由。

重病后的父亲是我们家里的寂寞人、孤独人。因为一场重病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的人生从此跌至冰冷的谷底,昔日里的亲朋好友,他无法与之深入交流,守着5间房子出门甚少,渐渐地变的见面只是简单地挥手示意;曾经能上山下河的强壮身体,如今趔趄而又蹒跚,路上遇见生人,他会老远刻意地把右手塞进口袋,故意调停身体,尽量避免让人看到路边还站着一个“残疾人”。农忙季节,他会小心翼翼地莲步挪移上山,单手支撑艰难的匍匐下地,为的只是给母亲做个伴儿,力所能及的帮家里减轻一点点负担。

8年了,父亲变了。从健康的52个春秋到8年内与命运的苦难抗争,他走过了60年的一个轮回。尤其是在这8年内,无情的病魔把他蹂躏的和从前判若两人,头发一根根的由乌黑变的苍白,性格一丝丝的由孤僻变的易怒,言语一点点的由含糊变的寡言。

这个家真的不需要任何形势的病变,父亲也更不希望自己因病而倒下。8年内,他最不情愿听到的是“你生病了,跟以前不一样,干不了了。”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最想做到的就是和常人一样与周围的人交流,像其他父亲一样跟自己的子女聊天,和自己的孙子亲昵、戏耍。甚至是为了这个家庭的幸福,继续任劳任怨的奔波、操劳。最起码,他想通过他自己的努力,证明他在这个家中,在众人眼里还有一点点作用,并非是一个真正的“废人”。

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内心,就拖着趔趄的身体拿行动来证明自己。

春天,是他最忙的时候。亲戚、邻居门前,公路边,只要能发现一个废弃的奶粉桶、塑料盒、油壶、酱油壶、机油壶、下水管、酒盒、烂水桶等等,凡是能稍加修饰就可以盛土的器具都被他搜集回来,用一只脚踩着,左手拿起剪子开口、修饰,摆在院子边缘的角落里。然后拿个小篮子到坡边儿上弄来富含腐殖质的土壤,堆在院里,扮上鸡粪,再用个小锹一点一点的装进容器里去。洒下一粒粒花籽,或者是载上一颗颗辣椒苗、茄子苗,为了防止鸡子叼啄幼芽,他还要用细小的竹枝把幼苗围起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傍晚的时候,他都会拿着洒水壶,一步一趔趄的给这些幼苗浇水。看着它们一天天的长大、开花、结果,他就像抚养长大了自己的孩子一样,格外的高兴。

邻近立秋的假期里,我经常在星期天回家看他,有时候也会带上自己的朋友到家里转转,呼吸一下深山里的清新空气,体验一下深山里的乡土气息,品尝一下深山里的生态菜肴。每每回到家里,新修的水泥路边,院子边上,深红的鸡冠花、鲜红蝴蝶兰、橙色的雏菊、白色的指甲草,还有哪些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在蝴蝶、蜜蜂的簇拥下,像身着各色服饰的少年举着五颜六色的花环在夹道相迎。这个时候,父亲总会站在那颗樱桃树下,来回踱步,等待着黑色轿车出现在路口。

回到家里,他们少不了忙前忙后。母亲总是给我做最爱吃的玉米面鱼、手擀拽面,父亲则总是拉着我看看他栽植的石斛、辣椒,品尝妹妹从深圳给他邮回来的茶叶。开饭了,我喜欢在院子里随手摘一把辣椒,放在擂臼里,加上精盐和大蒜,捣碎后,调入香油,端上饭桌。父亲用左手拿着筷子敲敲盛有辣椒的小碗,示意让我动动筷子。夹一点,放在饭碗里搅拌后,一股辛辣清香的味道瞬间会打开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吃的我满头大汗,酣畅淋漓。看着我津津有味的狼吞虎咽,父亲一边看着我的吃相,一边笑着给我递过来毛巾擦汗,吃完后,依然会笑呵呵地拿左手给我比个“大拇指”。起初,我并没有完全理解父亲的本意,简单的以为他只是让我品尝辣椒。直到后来,我才慢慢的发现,他的意图并非那么简单,只不过是他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而是用这样一种真实的行动明明白白的告诉我:这是我种的辣椒,是没有施加任何化学物质,可以放心食用的生态辣椒,是我用心种出来的辣椒——我还可以为这个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渐入不惑之年,对家的概念理解也越来越深,带着孩子在城里生活,晚上的梦中总是出现父母亲年轻时的身影。母亲那喷香的面鱼、凉皮会让我梦中呓语,父亲突发病情的烙印会让我在沉睡中哭出声音,这也许就是我渴望周末、渴望回家的主要动力,也是我回家不想再走的“绊脚石”。在我的内心深处,总认为只有在家里,才能一觉睡到自然醒,才能让“妈妈的味道”给味觉、心灵上带来满满的享受,才能拿“出嫁的闺女”体味父母亲的牵挂。

又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听话的孩子已经把该带的东西都装上了车,习惯性地坐进了后排等着我出发。母亲风尘仆仆的从邻村一个集会上又买回来了一捆辣椒苗、番茄苗,父亲一看到,就乐的合不拢嘴,慌忙从母亲手里接过,放在院子里准备栽种,并且用左手示意让我们走。

“儿子,下车,晚点走,帮你爷爷种菜”我果断地说。

小院里,儿子用一个木棍在装满土的瓶瓶罐罐里打孔,我放入幼苗,压紧土壤,父亲在后边浇水,母亲折下竹枝插在容器的边缘。没有商量的分工显得井然有序,秩序合理,顷刻间,本来“荒芜”的部分容器里热闹起来,在栽种的同时,我也在幻想着鲜红的辣椒、紫色的茄子、硕大的番茄会给这个小院带来多少欢乐与幸福。

驾驶着车,走在返城的路上,内心中思潮翻滚、百感交集,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小院里一家人的身影。慢慢的,我才彻彻底底的领悟到,在春天里,父亲忙忙碌碌种下的不仅仅是一颗辣椒、一株番茄,其实他种下的是自己内心的孤独与寂寞,是自己烙下病体之后的营生,也是自己对这个家庭一种深沉而又厚重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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