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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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张老头,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先生。你他妈不就是个说书的吗,”赵二把上衣一敞,露出两把明晃晃的盒子炮,“老子是保安队的队长,今儿个是替太君请你,你当自己是他妈的什么,我的话不听,太君的话也敢不听?”

“你家太君说什么,与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干系,你现在就给我滚!”张承武一拍桌子,“不送!”

“你他妈的让我滚,还来个不送?太君说了,这次在城门大街搭戏台就是为了庆祝‘大东亚共荣’,你不去可是杀头的罪!”

张承武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脑袋,“想我全家老小,如今就剩下这一颗脑袋,如果你家太君想要,请便!”

“你他妈的真是反了!我今天就交给你一个实底儿,太君特别重视这次演出,不仅你要去,就是那些唱曲儿的、说戏的也少不了。你们当中只要少一个人,统统格杀勿论!你不怕死,你能替别人死吗?”赵二一脸得意,“后天早上准时到,给我记住了。”说完,大摇大摆出了屋子。走到院子当口儿,遇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进来,“他奶奶的,我当是谁呢,关老屁啊,来的正好,劝劝你师父,做人不能太倔。”

关老屁本名关福,因为放屁太臭,认识他的人就给他取了这么个诨号。他不是本县人,早些年逃荒到此,一直靠讨饭过活。张承武看他可怜,就在说书的茶楼给他找了个端茶倒水的活计。关老屁一边干活一边听书,渐渐喜欢上了这个行当,便要拜张承武为师。可张承武见他生性好动、话多语臭,毫无说书先生该有的稳重,不愿收他。关老屁倒也执拗,喊出了“不拜张承武为师,不愿为人”的豪言壮语,而张承武也回他一句,“如若你真不是人,我更不能收你。”

不管张承武烦不烦、厌不厌,关老屁每天早、中、晚三次来张承武家给老头子请安。张承武也不客气,照单全收。赵二走的这功夫正遇到来请安的关老屁。

关老屁见苗头不对,赶忙进了屋跪在张承武面前,“师父,他妈的赵二来做什么?他没为难您吧?”

张承武此时真如翻江倒海一般,恨不得马上死了痛快,可他又觉得这么死了太过不值。“哼,你倒是来了,起来吧,别跟着这些个畜生一道来烦我!”

关老屁头也不敢抬,“师父,我经过城门大街的时候,见到二鬼子在那儿指挥着搭戏台,赵二来该不会是为了这事儿吧?”

“不要再说了,去就去,大不了老头子就把命扔在戏台上!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师父,要不我替您去。”

张承武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去话来。关老屁见了怕得不得了,赶忙跪爬到张承武面前,抬起手扶住张承武双臂,“师父,您没事吧?”

张承武站起身一把推开关老屁,“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收你为徒吗?我就是怕你说出这般混账话!滚,给我滚!”

2

一大早张承武就穿戴齐整,将醒木、手帕揣入怀中,手里握着纸扇径直来到城门大街戏台。此时的城门大街已是人山人海,众鬼子军官坐在前排,一些县里的所谓名流拥在左右,寻常百姓站在鬼子兵后面踮着脚尖望向戏台。

“演出可以开始了。”鬼子军官对赵二说道。

“是,太君,演员们早就来了,就等您发话了。”赵二卑躬屈膝地回道。既接到了“圣谕”,赵二立马换了一张嘴脸,冲着戏台喊道“我说,你们开演吧!”

“第一个演的是什么?”鬼子军官问。

“回太君,是评书。太君只管放心,说什么我已经吩咐过了,保准太君会满意。”

“评书?就是讲故事?我喜欢,好、好!”

戏台摆上了一张桌子,张承武从后台缓步走出,他先向四周看了看,便将醒木、手帕、纸扇恭恭敬敬地放于桌上,“各位父老、各位乡亲,我想你们当中有很多人认识我,没错,我就是老不死的张承武。”

台下的百姓大都喝起了倒彩。对于这个肯为鬼子讲书的张承武,他们是一百个瞧不起。“你说的好!老不死的还不死!”不知是谁来了这么一嗓子。

“哈哈哈哈!”张承武仰面大笑,“我是个说书的,我只会说书!只要有这醒木、手帕、纸扇,哪怕是在刀山火海,老头子照说不误!”他这么一说,台底下倒安静了许多。

张承武缓了口气,高高举起醒木重重一拍,“今天我就说上一段《岳飞传》,想当年金国大举来犯,高宗皇帝受困,岳飞率军护驾,与金兀术大战于牛头山。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我就讲一讲这位在牛头山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

3

金兀术亲率大军于牛头山下扎营安寨。这一日他命士兵擂起战鼓,要与岳飞一战。岳飞下令兵士把守各条上山道路,飞身上马领军应战。

金兀术见岳飞出战,命打开营门,提兵刃在手,催马来到阵前,“岳飞!如今天下山东、山西、湖广、江西皆为我所得,如若早降,还可保你荣华富贵!”岳飞闻言大喝,“尔等贼寇逆天欺君,还敢放此狂言!本帅虽兵少而将勇,不杀尔等,誓不回师!”金兀术大怒,抡起斧子就砍。岳飞冷笑,提枪招架,一来一往,十余回合未分胜负。可此时金兵山呼海啸一般向山上进攻。岳飞生怕伤了圣驾,只得虚晃一枪,鸣金收兵。这一下可惹恼了一位英雄,他不是别人,正是高宠。高宠此时正掌三军大旗,远远看见元帅没战几个回合就鸣金收兵,心中不甘,便将大旗交于张奎,他心想:“金兀术这般厉害?我倒要会会他!”

高宠一人一骑冲下山来,真个如猛虎出笼,手中大枪上下翻飞、左右横扫。那金兵遇着的死,躲的也死。高宠杀的高兴,不禁哈哈大笑,“原来尔等如蝼蚁一般。”这时也该着金兀术倒霉,正遇见高宠。高宠并不答话,抬枪便刺,还亏金兀术命大,一低头躲了过去,但头冠已被高宠刺下。金兀术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逃回大营。高宠哪里肯放,抖擞精神,一路追进敌营。但见他手中大枪游走似龙,刃魄如电,东营入,西营出,西营入,东营出,杀了个几进几出!高宠杀得累了,更何况已时近正午,便提枪准备回山。谁想远远望见西南角有一座番营,“难不成那是金兵的屯粮之所?粮乃兵之性命,待我前去,烧他娘的干净!”高宠抬枪冲进营中。军营守将见状大吃一惊,命士兵推出铁华车。一阵声响,铁华车堆成了排……

4

鬼子军官气得大喝一声,“他在讲什么!”赵二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张承武!我他娘的让你讲的不是这个!你不想活了!”

张承武瞪圆双眼高举醒木,“就算老头子只是个说书的,我也只讲中国人的书!”

“八嘎!”鬼子军官拔出手枪,一声枪响,张承武胸口一热,摇晃着倒在了戏台上。百姓见状拼了命地往前涌,鬼子兵不断放枪恐吓。就在这时,一条人影趁机跳到了戏台之上,此人正是关老屁。他跪倒在张承武面前,“师父、师父!”

“你……来做什么?还不快走!”张承武此时还紧抓着醒木,“我的书还没有说完,我得说、得说……”

“我是您的徒弟,您没说完的书由我来说!”关老屁将张承武抱进自己的怀里,“师父,您的书就由徒弟接着说……”

张承武眼含热泪,“好!老天有眼!在我张承武死前还能收个好徒弟,好!关福,扶我坐起来。”

关老屁让张承武背靠着戏台柱子坐在自己面前,随即毕恭毕敬地跪下。

“关福,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这块醒木是你师爷给我的,我今天把它交给你。记住,人在,醒木在!从、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张承武的徒弟……”就在关老屁接过醒木的时候,张承武永远松开了手。关老屁止住泪水,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随即站起身。他整理下大褂,走到桌前,将桌子上的手帕、纸扇重新摆放整齐,举起了紧攥在手里的醒木。

“关老屁,你他妈的在做什么!”赵二跳着脚大喊。

“说书!”

听关老屁这一声喊,百姓们更是群情激奋,他们推开鬼子兵站到了戏台子前面,将鬼子兵挡到了身后。

“各位乡亲,如果你们是高宠,见到了这一排排铁华车,挑还是不挑!”关老屁指着鬼子兵问道。

“挑!”

“好!高宠抖擞精神,将手中长枪一横,大喝一声,‘管它是什么车,看我一一挑来!’”关老屁扎了一个马步,手舞纸扇,犹如长枪在手,“挑!”

“挑!”百姓随声附和。

高宠一连挑了十一辆,待挑起第十二辆时,他的战马早已力尽,口吐鲜血跪倒在地。高宠顿时失力,被挑起的铁华车直直砸落下来,一代英雄,竟被砸为肉粉。

一阵乱枪,关老屁缓缓转过身,蹒跚着走到张承武面前跪了下来,“师父,徒弟已经将书讲完了,您、您可以瞑目了……”

关老屁倒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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