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籍

抒情散文 时间: 推荐访问: 一座城市的记忆

某个月亮悬挂,万赖寂静的深夜,在街头画了一天早已是困倦不堪的安惜被一阵又一阵翻来覆去的波动扰得无法入睡,便伸手拧开床柜头上的暗灯,关心道:“怎么了?哪不舒服了吗?”说着说着便伸出手欲去探她的额头。

“没事。”她一个侧身避开了。

“那我去倒杯水给你安安神。”伊起身跂上拖鞋。

“不用了,我没事。”她底哑着嗓音说。“惜,陪我去海边走走吧。”

“这时候?”伊下意识地睨了一眼挂钟——深夜十二点四十六分。“你如果还觉得热的话可以把空调再调低点。”伊建议道。“虽然咱这里离海边不远,可这时候也......。”

安惜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换好外衣拿上车钥匙要往外走了。

“好吧好吧!”伊无奈地耸耸肩跟上。“嘿!等等我,我陪你去就是啦!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当坐在这辆近期由她东拼西凑买来的二手东方日产车时,伊心里颇感不安,转而看看伍芳,心里越加觉得不踏实。“算了,只要她开心,怎样都好。”伊在心里自慰道。

安惜径直将车子停在沙滩上。夏天的深夜依旧湿冷。伍芳三下五除二地将衣服塞进伊怀里,交待道:“你在这里等我。”然后便赤条条地往大海走去。

安惜识趣地钻到车里等她。伊知道,她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要回归到大海的怀抱。成日里她总是说:“人的生命都是由大海开始孵化而来的,大海便是母亲,无论有什么烦恼,只要一回到母亲的怀抱便会云消雨散了。”可伍芳最近越来越多的异常举动也实在不得不令人担心,问了又不肯说,总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我们毕竟是从学校一路走到现在的,身在异乡的我们相依为命地挺到今天,又有什么秘密是说不得的?伊感到有些懊丧。难道一切都源于这间公寓和这辆车?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被这个不争气的肚子和好似催命鬼似的包租婆给涂害的?

伊记得,大概在两个月前的某个天空闪着无数星星的灿烂晚上,伍芳神采奕奕地回来了,嘴里还不时地小声哼唧着歌调调,看到正在专心画画的安惜便主动从背后环抱着伊问:“你今天画了什么?咦,很不错哩,不过这里要是能用褚色再给渲染一下看起来感觉会不会更好一些?”

安惜闻着她那满头藏匿不住而隐隐飘散出来的玫瑰花香,眯着双眼贪婪地吸吮着,陶醉着问:“怎么?今天碰到什么好事啦?怎么开心?“

伍芳轻盈地站起来,带着孩童戏耍的腔调说:“就不告诉你!咋样?嘻嘻!”

看她笑得满脸桃花,默默地燎起伊胸口的欲望,便走上前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身不肯松手,她嘻嘻哈哈地晃着头以回避伊那灼热的嘴唇。突然,伊的嘴唇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扎了一下。

“这是什么?”安惜凑近她的耳朵细看,询问道。“一颗钻石!”等伊反应过来后惊讶地瞅着她。

她急忙用双手捂住双耳,支支吾吾道:“哦!一双耳环,朋友送的。”

“朋友?是哪个朋友?这么大手笔。这应该不像便宜的东西。”伊心里很不是滋味地胡乱猜度着。

“惜。”她突然转变语气欢快地拉起伊的手说:“我们从今以后再也不必为肚子饿得呱呱叫而烦心了;再也不必为了躲那像催命鬼似的包租婆整日地提心吊胆、低声下气了,你看。”她从提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在伊眼前晃晃。“这里面有五位数呢!我们可以去按揭一间小一点的公寓。”她独自在地下室开心地转起圈圈来。“我们终于也有钱了!哈哈......,终于可以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了!耶......。”

伊皱着眉头拉住一直在转圈的伍芳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伊仍旧凑近前仔细地端倪着她的耳环。

“告诉你吧,我今天可幸运啦!我在逛商场时碰到一位珠宝商人,他居然看上了我,让我给他们公司当珠宝模特,这双耳环就是他送的,这个呢——。”她把银行卡在唇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是签订合同给的佣金。怎么样?开心吗?惜!你不知道,那经理人可好了,长得又帅人品又好,温文尔雅地又多金,如果你见到他肯定也会喜欢上他的。”

安惜胸口像被什么给扯了一下说:“怎么没听你说过就签约了?会不会是骗人的?”

“放心啦!只要人民币不是假的就什么都好说,嘻嘻。我跟你说哪,刚才回来的路上我专程先去银行查了一下。”她凑过去将头倚着伊的肩膀轻声细语地说。“我这不是来不及跟你商量吗?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像咱现在这种日子我早忍受够了。以后有了这工作,你就安心在家里画画好了,其他的事都包在我身上,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一定能成为像齐白石那样的大画家的。”

“那你呢?我们不说好了要一起奋斗吗?难道你就甘愿放弃你的梦想?”

“唉——面对现实吧,惜,像我们这样每天到大街上去给游人画肖像,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成为齐白石?呵呵。”她的欢声逐渐变成无奈的苦笑。

安惜沉默着点燃一根烟对着窗外,抽了一会,说:“要不,我去工作,你继续画画。”

“你去工作!哈哈!林安惜,我没听错吧?就你这样......。”她像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衣着邋遢,扎着一根马尾辫的林安惜,喝醉酒似的摇了摇头说。“算了吧,安惜,你根本不适合工作,而且你也比我有天分,如果在我们之间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那也只能由你坚持将画画下去。我去赚钱。”

伊只能选择低头缄默地猛抽着烟,继而望着窗外那形形色色的人流,心堵得慌。自问:“艺术到底是什么?是灵魂?是生命?假如面对赤裸裸的现实生活真的非得有人为此做出牺牲的话......。”

在安惜胡思乱想之际,伍芳已如洛神般从海水里轻盈地飘来,那一身白皙的肌肤在月光的沐浴下闪着晶莹的亮光,美得无以言比。伊迷恋地走近她,殷勤地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关切道:“好些了吗?”

她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拢显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来。伊的心隐隐地作痛着:“怎么了?芳。”

“林安惜,我们分手吧。”她将头扭向一旁不去看伊。“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伊一时间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无论伊如何不乐意,可靠着伍芳的珠宝模特工作,她俩终于如愿以偿地脱离住了两年的地下生活。在空闲的当下,安惜会在日记本里断断续续地记下搬家后伊所认识的伍芳:

或许伍芳是对的,因着她的适时而行,我俩终于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公寓,临近海边,虽然仅有三十几平方,可比起原先那朝不保夕的住地下室生活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伍芳工作很卖力,不久后她还买了一辆二手的东方日产车,这样我们出外就再无任何忧虑了。

现在已经有车有房的我们离最初南下打工时的梦想已是近在咫尺,只是在性质上似乎发生了某些微秒的变化。

我怎么感觉她似乎渐渐离我远了。 希望一切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伍芳越来越赶在时尚潮流的最前线,时常珠光宝气,香气满溢地回来后滔滔不绝地讲述她那流光溢彩,不同凡响的一天。当然,她念念围绕着的始终只有一个人——何有天。

......

安惜心里很不是滋味地看着伍芳一天天地变化着,由原先的津津乐道到后来的沉默寡言、神经兮兮、日渐消瘦着。当然,不知从何时起,那位叫何有天的珠宝商也从她的嘴里变成缄口。一日,伊见她接了一个电话后穿着裙子、踩着高跟鞋、提着个红挂包、画着惹眼的浓妆烦燥如花蝴蝶般飞进飞出,然后一脸哭相地对伊说:“惜,我今晚可能会很晚,你不用等我。”

放下手中画笔的伊试着劝道:“芳,要不你把工作辞了吧。”

“你说得倒轻松,我要是不出去赚钱,这房子的按揭怎么办?你我的肚子怎么办?还有这些、这些、这些,都他妈的怎么办?”无故生起气来的伍芳将新近买来的手提包、衣服、鞋子等甩了一地。画着浓妆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安惜知道,她不开心,真的真的很不开心。

伊弯下腰来捡拾满屋的衣物,一边收拾一边说:“等我把这些画都给卖出去后我们就有钱了。”

“画。呵呵。”伍芳怒气冲冲地走到堆放在墙角的画带着嘲笑的口吻一边既踢又丢地大喊着。”这叫什么艺术?根本就一文不值,这些破画烂画,白痴才会掏钱来买呢,烂货!”

“你疯了。”安惜赶紧拉开她去捡画。“发什么神经,这可是我们全部的心血。”

“那是你的,是你的,我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呜呜呜......。”她说着说着竟失声地痛哭起来。泪水流过黑黑的眼线和红红的脸颊,在橘黄色的灯火下显得犹如鬼魅。

心疼伍芳的安惜想要用自己的温柔舔去她脸上的泪珠儿,却意外地遭到她强烈地反抗。她像个疯子一样挣扎着从安惜的怀里逃出来,莫名其妙地逃离了这个家。直到大门呯地一声巨响关上时,缓过神来的安惜自问着。“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被湿冷的海风吹醒的林安惜回过神来,确凿“分手”两个字是从伍芳的嘴里哭咽着吐出来后,心里燃起一股压抑许久的雄雄的怒火来:“是不是那个叫何有天的家伙?”

“安惜,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而且,我也不想连累到你。”

“因为那家伙是个男人?”伊轻蔑地问道。

她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一片酡红,痛苦地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安惜,我不得不这样做,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她低喃着。

林安惜鄙视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后转身道:“知道了。”

从海边甩手而归的林安惜在心里策划了几天,将平时伍芳留给伊的零花钱清点了一下后托人从黑市里买来一只三八自制土枪。要把它藏到哪好呢?为这个问题伊着实头疼了半天。无论身体哪个部位,一但放进这支土枪便都显得突兀臃肿,不被人猜疑才怪。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还是先借用一下伍芳的手提袋来装比较能掩人耳目。

安惜借用了伍芳一个红色的KAISER手提袋诡异地出现在珍奇珠宝大楼门口。它倒是挺霸气,一口气占了五个档口,有六层楼高。伊仰望着高耸的大楼紧张地倒吸了一口气后咬咬牙寻到总经理办公室,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脚就将门给蹴开了。里面几个人同时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朝伊看来。一时间成为焦点的林安惜觉得有些尴尬,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唯有厚着脸皮走下去道:“我,我找何有天,谁是何有天?”

“我是。”一位穿着灰色西装,理个平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男子站了起来,他迅速地扫视了伊一眼后客气地问。“请问,我们认识吗?”

伊一时语塞,双眼直盯着眼前这个长得跟那个《特警力量》里的何苗有那么几分神似的帅男心里直转小九九。“难怪伍芳会提出会分了。”

“今天的会议就先开到这里吧,下午咱们再讨论。散会。”林安惜狼狈地看着他轻易地驱散众人,礼貌地向伊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说:“请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同何苗是兄弟?”话一出口,安惜便后悔了。发哪门子神经啊!天!

“什么?”他眨巴着一脸的迷惑。

我这说的啥呀!伊赶紧转念想想伍芳,心里的怒火复又腾腾腾地直往上燃烧:“我是来同你决斗的。”伊从手提袋里掏出土枪用力“啪”地一下放到他的办公桌上。“放过伍芳,否则咱俩决斗,谁输了谁就放手。”

他怔了一下问:“她都跟你说了?”

“说?说什么?”伊云里雾里地反问道。

何有天偷偷地出了一口气后哈哈大笑着说:“看来你就是伍芳口里的‘男朋友’了吧。”他一边说一边由下到上地仔细打量着伊,眼神逐渐迷离。

伊被看得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仍硬挺起腰板子说:“是!我们从学校就在一起,好了八年了,你凭什么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把她给抢走?你有我爱她吗?”

伊的话刚说完他已是捂着肚子,拿下眼镜边擦眼泪边笑喘着气说:“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男人与女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擦擦眼镜重新又戴上后带着暧昧的口气说。“要不,我教教你?”

安惜忽然紧张起来,羞愤地从办公桌上拿起手枪对准他:“何有天,我要杀了你。”

“嘿!别激动嘛,你不是说要和我决斗吗?怎么什么都没开始就又想要我的命了?”他一脸无赖地坏笑着用手去按下伊的枪头。

“那你说要怎么个决斗法?”伊颤抖着双手问道。

他把伊引到酒柜旁双手一摊说:“任你选。”

“比喝酒?”伊有些意外地盯着他瞧。

“怎么?不敢哪?怕啦?”他笑眯眯地对着伊意味深长地加上一句。“男人。呵呵。”

伊犹豫了一下,让他这么一激,便豪气地一口答应下来:“喝就喝!谁怕谁!”伊想。反正芳已经要和我分手了,横竖都是死,干脆拉他一起当个垫背的也好。“咱比赛喝青啤。”

何有天像被呛到似的在喉咙里哼哼着,笑盈盈地倒了一杯红酒给伊,说:“我这儿可没有啤酒。我看这红酒比较适合现在的你,温和些。来,干了。”他仰头一口气便将满满的一杯红酒给消灭了。

伊咽了一下口水,壮着胆子接过酒杯也学着他的样子豪气地一口饮尽。心想,怎么说我在校时也是一有名的啤酒徒,还怕你不成?咦!奇怪,怎么身体这么烫?伊诧异地想着,看看四周,全都变成歪歪斜斜地,伊回头看看他:“嘻嘻,怎么连你也变成斜的啦。”伊说完这句话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伊好似看到有那么一抹乌云蛮横地从皎洁的月亮身上横踏而过。有那么一会儿,林安惜看不清身边站着的人到底是谁,只是让这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和那沁人心脾的海风扰得既心疼又心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伊几乎是竭斯底里地吼叫着。“那个何有天有什么好的,他能有我这么爱你吗?她有我这么懂你?这么怜惜你吗?”

“惜,你不懂,他所能带给我的你给不了,现在我只想回到生活的正常轨道里去。”

“我累了,安惜,我真的累了,好累好累啊!”

“不要离开我,芳!不要!芳!芳!”伊在自己的哽咽声里焦急地睁开一双泡在泪水里的眼睛,隔着一层水雾,伊看到一双深邃而复杂的单眼皮,全身一个激灵條忽一下便坐了起来。

何有天一副好奇的样子光着身体看着伊问:“至于嘛?不就亲热一下,用得着那么夸张,又哭又叫地,你这反应的确是很特别。”说着又狰狞着向伊倾斜过来。

伊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赤裸的身体之后便如疯了一般弹跳起来,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大喊大叫着到处寻找土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王八蛋!......。”

他倒是一脸轻松地说:“干嘛?找那支土枪?呵呵!不必找了,早让我给扔了,那质量也太差了,也就只有小孩子才玩那破玩意儿。”说着说着他已靠近伊的身体,拦腰就把伊给抱了起来。“你还没见识过真正的男人吧,今儿个我要让你好好地见识见识。”

伊拼命地踢踏着却仍旧无法从他有力的臂膀里逃脱出来。当他开始进入伊的身体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突袭而来。眼泪顺着伊的发间洒满白色的大床。伊在一抽一离的颠簸中想到伍芳。此刻,伊终于明白,她说的没错,他能给她的,伊从来都给不了。

在朦朦胧胧间房门好像突然被谁给撞了一下大敞开来,一时间便冲进来许多持枪的警察严峻地大叫着:“不许动!”

伊战栗着拉过被子捂在胸前。这时,伍芳从门外迎着屋外的亮光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头发凌乱的林安惜时顿时愣住了。有警察从她的身边经过,绕到伊的床边,小心翼翼地从床头的缝隙里抽出了一个小小的摄像头......。伊看到满脸泪痕的她从人群里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去......。

从警局跌跌撞撞出来,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林安惜一路上迷迷糊糊地回忆着警察说的话:“何有天一直以来用做珠宝模特的借口引骗多名妇女与其发生关系后,将其过程偷拍下来,用这些摄像片来威逼妇女与他人发生性交易。在此之前已有多名女性受害......。”欲哭无泪的林安惜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公寓,房子里却是一片狼籍,伍芳早已是人去楼空,连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伊试图回想起最后见到伍芳时的情景,却是满心满肺地疼痛与不堪......。

版权作品,未经书面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