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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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准日子,像是一进腊月人们就在忙年了。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节气是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可人们并未因为寒冷而丝毫的减少忙年的热情,不知哪一家起的头,屯子里开始杀年猪了。

清晨,空气里还飘着耀眼的霜花,屯子里还很静。透过村口那几棵老榆树稀疏的枝条,被寒气冷雾裹着的一颗大太阳正悄悄地升起来。阳光并不耀眼,只是红红的一团,像一张醉红的面孔,渐渐地朝这屯子亲热过来了。

这个时候,俺家院里已是一派热闹。二叔正领着几个街坊帮俺家杀年猪。

几个人都脱了上身的棉衣,高挽了袖口,跳在猪圈里捆猪。那猪胖得蠢笨,只管嗥叫,却不会躲闪,不一会儿便被掀翻了。几个人用力的攥了猪腿,二叔便用麻绳栓了猪的四蹄。抓猪的人喊:“勒紧点儿,别再挣开了----”二叔说:“放心吧,拴的猪蹄扣,越拽越紧----”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撒了手。那头肥猪虽被捆倒,动弹不得,却还拼命的嗥叫,二叔便又掏出一截细麻绳,有人帮衬着将猪嘴一圈一圈的缠了---那猪再叫不出声,却也没有停,吭哧,吭哧的喘----

圈门早被冻住了,大家便试图将那猪抬出来,可那猪滚胖溜滑,几个人勉强抬起来,却难举过栅栏。父亲便回屋拿了锯子,斧子,将栅栏锯开,砍断----几个人用一根老大木杠抬了那猪,顺着豁口趔趔歪歪的走出来,一个个被压得呲牙咧嘴的直喊沉。院子中央,早架了一张旧门板,肥猪抬上去,二叔便回屋拿一把杀猪刀。那刀尺把长,磨得锋快,寒光闪闪。二叔在猪的脖子上拍了拍,用刀比着朝屋里喊:“盆呢?拿盆来----”“来了——”随着声音,屋门开了,涌出一团雾气,有人端了一个盆子走出来,盆子里放了些许盐,加一点儿水。那人一边走一边还用一双筷子不停的在盆子里划拉。二叔见了盆子,便不再啰唣,刀光一闪,那猪猝然舍命的嚎叫起来,那人抢前一步,将盆子接上去,二叔手中刀把一拧,稍稍一撬,猪血便哗哗的流出来,那人便紧着搅,猪血在盆子里打着旋,泛起许多泡沫----随着血水不断的流出来,猪的叫声渐次弱了,最后噗噗的透一口气----终于息了声响。二叔将刀从猪腔子里撤出来,那人已经接了大半盆子猪血,却还在尽力的搅,二叔说一句:“行了——”那人见猪血已经流尽,便撤了盆子。

二叔抓工夫吸一支烟,看几个人解了捆猪的绳子,便将才吸了几口还剩半截的烟头扔雪地上,朝手心啐一口,搓一搓,抓了猪的一条后腿,割一道口子,用一根梃棍,从那口子探进去,在猪的周身皮下四处探几下,便将梃棍丢一旁,蹲下去,似乎还运了运气,然后将嘴贴了那豁口用力的吹起来。吹进的气明显的顺着捅过的地方鼓胀起来,不过,二叔吹几口便有些气喘,脸也涨得通红。有人便上来拉开二叔,说一句:“瞧我的——”二叔巴不得这一声,便让开。那人果然气量不凡,瞪了眼,鼓了腮,三下两下,那股气便向猪的全身扩散开去。这时,又有人拿一截溜光的木棒,一边在猪的周身捶打,一边对吹猪的人打着哈哈:“杨大脑袋,想不到你那吹牛的本事还真派上用场了----”围着的人便是一阵笑。那被叫做杨大脑袋的人翻个白眼,却顾不上言语,只管吹。那人便不停地捶打,吹进的气便朝猪的腋窝和脖颈窜动---渐渐地,那猪变得滚瓜溜圆,伏门板上,憨态动人。二叔做个手势,吹猪的人停下来,返身就去抓捶猪的人,捶猪的人却乖滑,一抹身,跑回屋里。功夫不大,拎一桶热水出来,吹猪的人便不再寻隙。二叔舀了热水朝猪身上淋,那水滚烫,浇在猪身上,泛起阵阵雾气,二叔一边浇,一边嘘着热气,一边试着薅猪毛,渐渐地,有些地方的猪毛有些松动,被薅下来一撮,二叔又用一把挠子在猪身上刮几下,许多猪毛被刮下来,露出粉白的肉皮,有人便上手帮着刮。那挠子其实就是巴掌大的一块铁皮,一端卷了,用来攥在手上,另一端却打磨的光滑,用来刮猪毛。两个人不停的刮,露出的肉皮的面积逐渐的扩大,渐渐地半个身子的猪毛都刮净了,便将猪翻了身,接着用热水浇,用挠子刮----忙一阵,猪毛刮净了,大家便都闪一旁看,只留二叔用杀猪刀在猪身上再走一遍,将那些余下的茸毛也都刮净了,便卸了头蹄,开了膛,猪下水都搂到一个大盆里,有人端到屋里去择肠子,猪的腔子里还有些残血,都盛到血盆里,又用一把精薄的斧子,将那猪劈成了两半----至此,猪算是杀倒了。

几个人都进到屋里,在一盆热水里洗涮了,偎炕沿上吸烟。从笸箩里抓炒熟的瓜子嗑。父亲便张罗着支起了牌局。炕上一桌,地上一桌。有上手打牌的,有立在一旁观战的,麻将牌在牌桌上哗哗的响。一忽儿,又都静下来,一张一张出牌。开始牌出的快,都是些闲张,渐渐地便有些谨慎,越到后来竟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终于,有人点了炮,于是,牌桌上又是一阵哗哗的响,伴着相互之间的讥诮,喟叹----“你呀,就是太贪了----”二叔在点炮的人推倒的牌中拣出一张,说道:“这张牌明明就是熟张,你不打,偏要看夹口,想和个大的----”点炮的人轻轻的摇摇头,点起一支烟,悻悻的说:“他妈的,人呢,就不能贪,动了贪念,早晚撞在枪口上----”于是大家都笑。和牌的人便安慰:“其实,我也是刚捋顺,你早一点儿打出来,也和不了----”

母亲和二婶子在厨房早将切好的酸菜下了锅,加上一方一方的五花肉和血肠,自然少不了各种佐料。我家的铁锅很大,却也装满了。此时还没开锅。二婶子一边剥蒜,一边和母亲搭话,“前院老杨家昨咯全家进城了,你瞧杨大脑袋平时那憨样儿,给他老伴儿和孩子们买的羽绒服可时兴----”母亲便露出羡慕的神情,说道:“赶明咯,你催催他二叔,快着把猪杀倒,咱也进城----大人倒不打紧,孩子是一定要买几件像样的衣裳的-----”二婶子便有些急迫,说道:“说的是,该是得紧着点儿张罗了,这年一天撵着一天,说话就到了----”这时,父亲抱了一些劈柴进来,加到灶膛里,那火便旺了,火苗子舔着锅底欢快的跳动着,烧的呯啪响。不久,那锅便沸腾起来,满屋子肉香。屋里坐炕上的人却叫起来。原来那大炕本来就滚热,现在越发的热起来,竟坐不住人了。父亲将几个小板凳递上炕去,一边笑着说:“打麻将要稳住架,才能和牌,像你这样,火燎腚似的-----”话没说完,炕上便有人来拉扯父亲,“来,来,你坐一会,体验体验---”父亲急忙挣脱了,说道:“我可没那功夫,血肠煮好了,要开饭了----”牌桌上便有人喊:“不成,咋也打完这一圈---”父亲笑了:“咱说好,就打完这一圈----”

这时,院子里又来一些人,都是些街坊。乱纷纷的,踩得积雪嚓嚓的响。进了屋,纷纷脱去上身的厚重衣服,一边和父亲客气着,一边吸烟,抓了瓜子嗑,也有人凑到牌桌旁观战。父亲看人已到齐,便张罗着再搬进两张桌子。然后走到厨房对母亲吩咐了几句。功夫不大,二婶子走进来,往每一张桌子上放酒杯,碗筷----桌上的人用手护着勉强打完最后一把,收了牌。人们纷纷就坐。父亲拎一把茶壶,往每一个人面前的酒杯里倒酒,厨房里煮熟的肉和血肠已经改了刀,都一大盘一大盘的装了,热气腾腾的端上来,再上一盆杀猪菜,是用酸菜炖的猪肉,加粉条,冻豆腐-----摆在桌子中央----桌上的人便就跃跃欲试的,杨大脑袋先就伸著夹了一块五花肉,蘸了蒜泥,放口里嚼两下,脱口说道:“好!到底是咱农家院养的猪,香!”于是人们再打熬不住,抛了那份假意的矜持,纷纷动筷。父亲忙着劝:“吃归吃,酒也得喝呀----”人们便嘻嘻哈哈的笑,再端起酒杯,相互碰了,将酒喝下去,炕上炕下一片声的拜年话----

已是近晌午的时候了,太阳正当顶,隔着玻璃窗看出去,外面是一片明亮的世界。小孩子们在雪地里放鞭,不时地传来一声声的炸响,钻天猴带着尖厉的哨音冲向空中,然后,啪的一声响亮,像是在告诉人们:要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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