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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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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梭,飞奔而逝,一眨眼之间,父亲离世已经将近5年的时间了,而我似乎还沉浸在梦里,不肯接受那个事实,总觉得父亲没有走远,总觉得他就在我的身边,离我依然那么近。时至今日,每当想起他,我依然还是忍不住眼里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不住想起他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因病痛折磨而默默承受的痛楚,想起我自己无能为力眼看着自己最爱的父亲离我而去,想起他我总是忍不住肝肠寸断和泣不成声。如今想起电影《山河故人》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我不禁感慨万分,万分伤感。没有了父亲的陪伴,我的生命就已不再完整,不再圆满,父亲的离世让我不禁感叹浮生若梦,世事无常,也让我真实的感受到病痛和死亡其实离我们很近,也让我倍加珍惜我生命中的每一天和每一刻,父亲的离世,让我同时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和沉重。

2010年国庆期间,正在四川大学攻读博士三年级的我,从成都回到南京,探望孩子和家人,准备和家人一起度过国庆节。可是,我的女儿自小体弱多病,经常会感冒,引起发烧和咳嗽。10月3日那天,小宝又感冒了,我和老公就带孩子去南京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看病,结果医生诊断小宝得了支气管炎,需要住院治疗,于是我和家人就在医院陪伴和看护孩子,当时小宝只有1岁半左右。10月6号的那天,弟弟突然从山西老家打电话给我,他先安慰我不要着急,我从他的语气里清晰地感觉到,家里可能出事了。随后弟弟述说父亲得了肺癌,而且已经是肺癌晚期,不但肿瘤很大,而且由于肿瘤和心脏有所牵连,加之父亲年龄较大,无法进行肿瘤切割手术,只能辅以药物加以维持和治疗,医生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理性的面对现实,父亲的生命大限是三到六个月。我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祸从天降,我从来也没有想到我的父亲会得这么严重的病,而且是恶性肿瘤的晚期,无法进行手术和治疗。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的父亲心胸那么开阔,为人那么开明和豁达,他一定可以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一定可以好好的安度晚年。就在霎那间,我突然间想起我在武汉读大学期间,曾经三次梦到过我的父亲去世了,我还打电话和母亲说过,可是母亲说梦都是反的,说明我父亲健康和长寿,所以我也就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挂断弟弟的电话,我惊慌、害怕、绝望的哭了,我后悔自己为什么从来也没有给父亲做过全身、全面的检查呢?肺癌是通过X光检测就能检查和确诊的,可是我们从来也没有为父亲做过,直至这次父亲发病。我不停地责备自己,同时也在深深地思考,为什么就没有关心和在意过父亲的身体呢?为什么就没有做到女儿应尽的义务呢?思来想去,可能的原因只有三个:第一,由于父母供我读书多年,家庭经济条件确实紧张,暂时还没有顾及到父亲的身体;第二,我常年在外读书和工作,与父母相处的时间太少,没有观察和注意到父亲身体上微妙的变化,虽然早在几年前,父亲双手的手指和骨节就有所变化,只是当时并未在意,也没有和可怕的肿瘤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我自己刚刚参加工作,手头没有多少积蓄,还没有能力承担父亲的医药费。

顿时间,所有的愧疚、悔恨和懊恼一起袭来,我第一时间泣不成声地给老公打电话,说我父亲不幸得了肺癌,而且是肺癌晚期,无法进行手术治疗,他只能一个劲地安慰我,让我面对现实。可是我依然觉得犹如晴天霹雳,我无法坦然地面对现实,父亲得病的那年他才64岁。我不停地徘徊在医院的走廊里,过道里和开水房里,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我停止不住悲伤,我一直以为就算我的父亲肺里面有肿瘤,但是会不会是良性的呢?谁说肿瘤一定是恶性的呢?我甚至希望我的父亲去做活体穿刺,可是我又害怕穿刺的结果,我好久心情都不能平静下来。后来,我打电话给在南京工作的表哥,表哥也只能一个劲地安慰我,让我保重身体。我原本打算趁着国庆假期回家探望父亲,可是全家都向父亲隐瞒了检查结果,我害怕聪明而又敏感的父亲察觉到他的病情,就不敢贸然回去。我只能在电话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父亲说没有大问题,让他按时吃药,好好保养,病一定会好的。我还要求他到南京来进行治疗,说南京这边的医疗条件要好点,可是我的父亲没有同意,他知道我还在读书,孩子还小,经济不富裕,而且弟弟也刚刚结婚和生孩子,家庭条件实在是不宽裕,况且医生也没有要求做手术。他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他非常清楚他的病情。我也不敢执意表达我的愿望,害怕引起他的怀疑。可是,他是多么聪明的人,一个眼神,他都全部明白了,况且他曾经说过,医生怎么连个咳嗽都治不好。其实那年正月里,父亲的身体就开始出现衰弱的信号,我听母亲说,父亲经常感冒,生病,有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一个晚上就可以去十二次厕所,我隐约地感觉到父亲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于是那年暑假期间,我回到山西老家探望父亲,他当时的身体已经很瘦削,只是精神状态还不错,饮食也没有什么异常,偶尔有点咳嗽,也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直到秋天的时候,父亲晾晒谷子,使劲地拍打带壳的谷子,突然觉得肺部疼痛,身体不适,后来我弟弟才带他去县城的医院做检查。

自从得知父亲罹患肺癌,我每个周末都打电话回山西老家,在电话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来不敢表现出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可是后来听母亲说我每次打电话父亲都在旁边默默哭泣。尽管我的潜意识从来没有觉得父亲罹患癌症,可是自从得知父亲肺部有肿瘤的消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忍不住默默哭泣,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父亲,而且梦中的父亲都是罹患癌症的父亲,从来没有梦到他之前健康的模样,有好几次都会从梦中哭醒,同寝室的人也知道多半是梦到我的父亲了。我自己也感觉非常奇怪,自从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就再也梦不到他之前的样子了,是不是这个消息对我太震撼了,梦中的父亲真的离我远去了,我不停的哭泣,可是无能为力。

可是我清楚地知道,父亲之所以罹患肺癌,一个是因为他从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偷爷爷的土烟抽,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曾经在村里的工厂干过三年粉碎矿石的工作,这应该是导致他得病的主因。不过县城医院的医生只给出检查结果,从来也没有说过得病的原因,父亲得病的那一年,我们村里有好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人也被查出罹患癌症。就这样,时间一晃就到了2011年的1月份,快要放寒假了,我和老公商议,那年的春节我就在山西老家过,陪伴我父亲度过可能属于他的最后一个春节。本来我应该带着孩子回去探望父亲,可是孩子太小了,体质也有点弱,而且孩子由她奶奶带着,我自己也做不了主,所以我的父亲从来也没有见过我的孩子,这是我对父亲永远无法弥补的不孝和我永远无法释怀的自私。一放寒假我就回到了山西,看到父亲已经病的很重了,身体特别消瘦,食欲也不太好,至于睡眠就更糟糕了,只是父亲的精神状态还可以,还可以到街上走走看看,母亲说,父亲能够像这样出来进去走一走,多陪伴我们十几年也就知足了。我清楚的记得,父亲拖着羸弱的身体,亲自踩着半米高的梯子来装火炉的烟囱,他害怕冻着我,害怕我不再习惯山西的寒冷和老家的艰苦,我心里无比的感动和伤痛。可是渐渐低,父亲的食欲和饭量大不如从前了,母亲用猪血和面做的东西,父亲再也不觉得好吃了,他说从前觉得是那样的好吃。他的味觉不行了,根本感觉不到香味,而且老想吃凉凉的东西。正是寒冬腊月,母亲给父亲做了夏天才吃的凉皮,父亲很高兴,吃了好几张,他觉得好吃极了,而我也好不容易看到他有点食欲的样子。每天晚上,父亲都要咳嗽好几个小时,都要起来喝水,都会咳半痰盂的痰,然后才能迷迷糊糊的睡一会。而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敢发出半点的声响,不敢流露出半点的伤心和难过。老公还从北京给父亲买了治疗癌症的药,虽然我们都知道可能效果不好,可也算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了。大年初二的时候,老公也从南京来到了山西,来看望我的父亲。父亲很高兴,还和我们一起玩扑克,但是那个时候他的左胳膊开始疼痛了,我们都知道,癌症已经开始转移,已经转移到骨头上了。他拿出我们在刚工作的时候给他买的仪器,然后在他胳膊痛的地方捶,可是真的没有什么效果,而且有可能加重了他的痛楚。他自己还说起同村的一个人,好像是胃癌吧,后来也发生了骨转移,疼得在炕上直打滚,后来应该是注射的安乐死的药,静静地离开了人世。正月初六的时候,我和老公离开山西,临走的时候我和父亲说在家好好养病,我有时间回来看他,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父亲的日子不多了,我们都知道,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可是谁都没有表现出来。我和老公一起回到了南京,在家呆了10天左右,就去学校上课了。

自从父亲生病,我的手机晚上就再也没有关过,我非常害怕接到老家的电话。后来在大约3月18号左右,晚上大约两三点,我接到了弟弟的电话,爸爸病重了,想我了,要我回去。我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临了,我一边哭着,一边颤抖着打开电脑,购买回家的机票。我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心情无法平静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一遍一遍看着电脑的屏幕,手也不太听使唤,我花了大约是平常两倍的时间,才把机票定好,然后哭着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我从成都回到太原,然后又坐火车回到盂县,辗转几次,才回到了家。我知道父亲病的很重了,我害怕贸然见他会忍不住哭出来,就没有直接去父亲的房间,先去的隔壁的房间,看到很多亲戚已经在我家伺候和等候了,我擦掉强忍着的泪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让父亲看不出我刚刚哭过的样子,才走到了他的身旁。看到了我的父亲,我真是心如刀绞。只是一个多月没见,我发现他人更瘦了,颧骨已经突起很高了,他已经起不了床了,躺在炕上,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有点恍惚,而且他有点不太认识我了。我眼巴巴的站在他的身旁,可是他却说自己的二女儿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母亲在旁边说他说胡话了。可是过了那股疼痛,他就认识我了,高兴的说我回来了,我能够了解疼痛造成的恍惚。父亲的疼痛已经非常厉害了,医生已经无法给他挂水了,已经找不到他的血管了,可是他依然非常坚强,他只是很轻微的强忍着眼泪说痛,弟弟给他注射止痛的药,说打了就不疼了,我父亲也巴巴的望着,希望真的打了以后就不疼了。父亲的嘴巴里面脱得都是死皮,也不怎么吃东西了,只是喝一点牛奶,前一天还能够强撑着下地大小便,我看到他的腿抖得非常地厉害,他在用他最后的一点力气在挣扎。可是到第二天,他真的没有力气再下床了,弟弟给他做了一个马桶,可是他已经非常的虚弱了,因为他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所以大小便非常的困难了,甚至要用手才能将大便抠出来。到了第三天,就彻底不能起来了,他的身体在急速的衰落,只留着最后的一点点意识和气息。看着父亲痛苦而又要强的样子,我实在是太难受了,母亲害怕赶不上给父亲穿上寿衣,就在他意识还比较清晰的时候就穿上了,父亲也说他只是在等时辰了。后来姑妈还非常自责,怎么能在父亲意识尚且清晰的时候让他穿上寿衣呢,怎么忍心呢,谁能承受那份痛楚呢?我不停的哭,害怕的哭,看着眼前痛苦不堪的父亲,我无可奈何,我的心里非常矛盾,我多么希望父亲的生命能够长久一点,能够多陪伴我们一程,尤其是我的弟弟,他还不到30岁。可是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我又希望他的生命早点终结,对他来说也许是种解脱,我甚至想到了给父亲注射安乐死,我真的不想看到我的父亲如此的痛苦,可是母亲不同意,希望他能够顺其自然的终结自己的生命。陪在父亲身边最后的三天,我不停地哭,父亲已经不怎么能吃东西了,只能喝一点点的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他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他说什么呢,我只说我不会让我的母亲受苦。癌细胞在父亲的身体里已经扩散的非常厉害了,到后来他不再咳嗽了,也不再说疼痛了,是不是很多器官和细胞已经坏死了,已经没有知觉了。最后的那天晚上,父亲开始发高烧,意识已经模糊了,沉沉的睡去,打着响响的呼噜,姐夫无意识地将温度计放在他的脖子下面,测了一下体温,已经超过42度了,癌细胞已经充斥到了他的全身,估计脑细胞都已经有一部分死亡了,只剩了最后的一丝气息。母亲、姐姐、姐夫、我和弟弟守在父亲的身旁,都隐约感觉到他可能已经熬不过那个晚上了,而父亲的寿衣早早的已经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穿上了。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姐姐听着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弱了,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赶紧把叔叔叫来,给父亲穿上寿衣的裤子。我那个时候反而没有那么悲伤了,也许是吓傻了,我曾经无数过想象过父亲去世的时候我会嚎啕大哭,会晕倒,会不省人事。可是,我却是那样的平静,只是我好多年没有犯过的胃病,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刻突然犯了,胃痛。母亲也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再哭了,让我的父亲在平静中离开我们,让他的灵魂走远,不要让他在最后的一刻还有所牵挂。大约三点半的时候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非常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挣扎,因为他已经意识模糊,已经没有挣扎的意志和力气了。弟弟出去放了一声炮,代表着我的父亲正式离开了人世。妈妈还说,父亲离开的时辰还不错,在今后的日子里,父亲会保佑我们姐弟三个的。我的母亲也早已经哭干了眼泪,她从稍微丰满的样子变得非常消瘦,我实在无法想象在她中年的时候失去我的父亲会是怎样的滋味。可是,我们都忙着父亲的丧事,忘记了母亲的伤痛。我看着父亲安静的躺在那里,心里根本没有觉得他离开,他只是睡着了,不会再和我们说话了。大约过了一天,父亲的棺材才买回来,才把父亲的遗体放在棺材里,可是我们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觉得父亲真的离开我们了,他只是安静的睡着了。我记得姐姐后来还去摸了一下父亲的手,旁边的长辈说早就凉了。老公和表哥在父亲出殡的前一天回到山西,老公没有见到我父亲的最后一面,他一直问我,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和嘱托,我说没有留给我们的。父亲只是说过弟弟的命苦,父亲没有能够多帮他几年。另外父亲还安慰三叔、四叔家的孩子,让它们坚强和努力,以后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养活自己,都可以养活家人。

接下来,我们都忙于准备父亲的葬礼,我每天都呆在父亲去世的那个房间,每天都看着静静地躺在棺材里的父亲,可是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觉得他真的离开我们了。到了出殡的那天,我和姐姐去了父亲的坟里扫墓,父亲以后就在那里安息了,至少以后想起来的时候,还知道我的父亲安葬在哪里,那个时刻终于明白人为什么需要一块安息之地,既是对死者的尊重,更是对活人的安慰。大约折腾了一整天,父亲才入土为安。从坟里回来以后,我们收拾房间和院子,母亲说人死不能复生,从此就不再提起父亲了。

在父亲得病至去世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他,都梦到他痛苦,难过,甚至死去的样子,也许是陪伴父亲最后的那三天,对我的冲击太大了,使我忘记了曾经的幸福,忘记了曾经的宠爱。直至父亲去世半年后,我晚上睡觉不再哭了,梦中的父亲虽然去外地了,可是既没有吃药,也没有做手术,他的癌症竟然痊愈了,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我有时候也梦到我小时候和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也许是时间的流逝,慢慢抚平了我的伤痛,我已经能够放下父亲最后的时光留给我的痛苦记忆了。我已经能够回想起健康时候的父亲了。

如今,能够提笔写这段尘封的往事,回忆父亲生命中最后的点点滴滴,我也是酝酿许久。虽然如今伤痛犹在,但是终于能够想起过往美好的时光。父亲的一生经历了家庭的变故,在他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我的奶奶就因为精神病去世了。后来家境也不好,是靠着双方家庭的交换,才和我母亲结婚的。经历了多年的读书生涯,多年的艰苦奋斗,也经历了对父亲痛断肝肠的思念,如今我的思念已经淡化成想念,尽管时常会在梦中梦到他,但是他都痊愈了,我既感到惊奇又感到欣慰,也正是经历了父亲的离世,让我倍加珍惜现在的生活,倍加珍惜与家人相处的时光。如今终于有时间和勇气怀念往日的时光,我还是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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