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底秋山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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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底秋山绿

  文:薇多

  我并不喜欢喝茶,却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句子。

  想来,那一定是一个将近傍晚的时候,晚鸦初宿,雕花的木窗对着的,是幽绿的山谷。晚风吹的炊烟断断续续,带着尘世平凡的幸福的气息。诗人的心,一定是大隐的恬淡,是田园的浪漫,才能在这样的时刻,捧一杯热茶,看杯底浮动着层层密密、深深浅浅的绿,仿佛整个山谷、整个世界的映射。人生况味,尽在一杯淡茶中了。

  我知道,这个社会的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有个桃花源梦,那是根植在人类基因里的对泥土、青草、白云和河流的最亲切的怀念。但是作为群居动物,舍弃一切归去田园谈何容易,就连豁达从容的苏轼发出“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的怅然喟叹后,也终未驾舟离去,寄啸于江海。更何况,没有诗人那样一颗心,即使身在其境也未必能安享其乐。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先塑造自己的内心。

  梁漱溟先生慧语指出人类面临三大问题,而且顺序错不得:先要解决人和物之间的问题,接下来要解决人和人之间的问题,最后,一定要解决人和自己内心的问题。的确,最后这个问题,才是最难解决的。

  在一个以地位和财富作为成功衡量标准的社会,大部分人都在努力解决人和物、人和人之间的问题。人情冷暖、利益得失纷纷扰扰,心像刚被热水冲烫过的茶叶喧嚣沸腾。好像只有某些瞬间,比如仰望星空的时候,比如注意到一朵花开的时候,我们才会突然放松下来,忘记了世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份,触碰到沉寂在杯底的灵魂。只是这样的时刻太少了。有多少人直到离去,也未曾倾听过内心的声音,未能真正做一回自己。也有人终于等到茶水饮尽,纷扰落定,杯子却已蒙上厚厚一层茶垢,谁会留意杯底那马上要被当废物倒掉的茶叶呢。

  要时时看到自己的灵魂,只有用透明的杯子。这杯子并不华贵,却是无价,且无处可买,需要自己一点一点打磨,磨去青涩、毛躁、悲伤、狂喜、卑怯、顽固……这过程也许很痛苦,也许很漫长。这结果也许会来,也许不会来。甚至没有人制定完工标准,是否成功,只有问自己。即使成功,这辛苦的过程也没有现实回报,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懂得。

  我想,最美好的时刻莫过于,当有一天我们真的找到了自己向往一生的桃花源,可以微笑着回过头去,把那些深深浅浅的往事收起,用幸福的泪水泡一杯茶。透过清澈透亮的杯子看去,山仍是山,水仍是水,水在杯外也在杯里,山在杯外也在杯底。

  杯底秋山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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